我就沿着小路向树下走去

蜂蜜树枝 Honey Branch

Summary:论童年的美好回忆对退伍士兵PTSD的治疗效果(不是。懂得向爱你的展示自己的脆弱是一种美好的品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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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个巫师家庭的年轻人都知道,他们要到入学魔法学校的时候才会拥有一根属于自己的魔杖。Theseus也知道,他相信Newt也知道,但这个孩子还是在吹灭生日蛋糕上蜡烛的时候许愿想要立刻得到自己的魔杖。

Newt Scamander,Theseus年幼而让人时常感到无法理解的弟弟,此时垂头丧气地坐在铺着精致白色蕾丝桌布的餐桌前,对着盘子里自己的生日蛋糕叹气。这个孩子平时总是醉心于书房里那些大部头的书籍或者花园里神出鬼没的地精,难得对正经魔法师该做的事情感兴趣,Theseus听了好几声叹气之后终于忍不住问Newt:“你为什么现在就需要一根魔杖呢?”

“Kiki的窝摔坏了,如果我能有魔杖就能很快修好她的窝了,”Newt用他漂亮的灰绿色眼睛望一眼落地窗玻璃上凝结的水雾,“就快要下雨了。”

“Kiki是谁?”Theseus又问道。

“是整座山上脾气最好的那只鸽子。”Newt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总会习惯性的侧过脸,微低头,浓密的金棕色睫毛微微颤抖。

鸽子,Theseus叹了口气,没有想到连山上的鸽子在弟弟这里都有名字。他们每年都会到这里度假,Theseus甚至知道了邻居一家小妹的男朋友是格兰芬多的级长,而Newt,一句话都没有跟除了家人以外的人说过。Newt可能看起来有点怪,但他依旧是个被爱意包裹着的孩子。Scamander家并不会限制任何一个孩子去做自己喜欢的事,他们受到的教育都是充满爱和自由的。

他总是局促不安地笑一笑,然后缩回房间里,尽管他也表现出了足够的热忱与善良,可依旧让人想要拆开他覆盖着浓密卷发的小脑袋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Theseus和父母一直都不知道他整个假期都在干什么,现在总算是了解了一些,他在忙着跟小鸽子们交朋友。

Theseus是家里的哥哥,他一直被教育要照顾自己的弟弟,也一直乐意这样做。于是他吞下蛋糕,把银叉子放到一边,对Newt说:“带我去看看。”

他们那个时候住在家里乡下的别墅,很别致的红色屋顶,有略微带着潮气的红色墙砖和被岁月打磨的光滑的木制家具。屋前有一块小小的,用石头砌成的矮墙围出来的花园,里面种着月季和柠檬树,Newt似乎认识那里面的每一只闹哄哄的地精。屋子背后是一片绵延起伏的丘陵,其间错落着大大小小的灌木丛和落叶乔木组成的小森林。Newt把哥哥带到了一棵山毛榉边上,双手捧着一团枝叶与纤维跳下来,把它举到哥哥的鼻尖前面:“你看,Kiki.”

Newt的手心里,一只还没有生出羽毛的小鸟,颤巍巍地发出一声哀鸣。

“如果我能有魔杖,就可以帮她不是吗?”Newt在一边可怜兮兮地说,“我试过自己动手给她重新做一个窝,但是它散开了,差点又摔到Kiki.”

带着潮气的风从他们身后吹来,把深深浅浅的绿色树叶卷起,抛向远处的大地。Newt似乎是不想让Kiki也变成这样,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Theseus知道他不能去找父母,他们只会和善而敷衍地告诉他:“你或许可以试着自己想想办法帮助她。”

你没法责怪两位公务繁忙的大人,Theseus想,你也没法丢下自己唯一的弟弟让他在即将到来的暴风雨里捧着他心爱的小鸽子无能为力。Newt真的自己想办法了,他毕竟许了个愿。

“你在这里等等我,”Theseus对弟弟说,“我马上回来。”看到鸽子窝的时候他就想起了家里家养小精灵总是念叨着要扔掉的那个老旧的小篮子。Theseus奔跑着穿过草地回到家里,从橱柜的最深处翻出这个小篮子,又往里面塞上一些柔软的布巾,匆匆忙忙地回去找Newt。

年纪小一些的男孩和小鸽子一起等待着Theseus,当他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视线中时Newt开心地笑了,眼睛亮晶晶的,是比看到爸妈精心准备的蛋糕还要强烈的快乐。Theseus带来的小篮子正好装下Kiki残破的鸟窝,他接过那个,重新把小鸽子放回茂密的枝叶间,仔细调整了好几次角度,确保她不会再被风给吹下来。

Theseus再次回到地面上,Newt亮晶晶的眼睛依旧充满喜悦地看着他。小Scamander是个羞涩的,不太擅长表达情绪的孩子,他只是跟在哥哥身后,一边抓着哥哥的衣角,一边冲小鸽子摆了摆手。

“再见,小宝贝,我和哥哥会再来看你的。”Theseus听见Newt温柔地说。

“你会再带我来看她吗?”Theseus问。他的表情带着惊讶和一些微妙的喜悦,不过Newt显然没有读懂那个表情的意思,他有些迟疑地松开手:“你不愿意吗?”

“愿意,当然愿意。”金发的Scamander抓住弟弟的手,“你可以每天都带着我过来,不过我们现在先回家,要下雨了。”

“好的。”Newt扭了扭手腕,跟在哥哥身后走了一截,低声说道:“我总有一天会有办法帮她的。”

Theseus停了一下:“当然,你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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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ewt入学霍格沃兹第一年的冬天,Theseus接到母亲的信,说她和父亲都需要在这个圣诞节外出,很抱歉要把兄弟俩留在学校过节了。信的最后母亲说希望他再跟Newt确认一下,给他送信的猫头鹰又原封不动地带着信回来了。

Theseus皱皱眉,虽然觉得Newt应该没有回家的打算,但是不接受猫头鹰可不是什么常见的情况,他跑到哪去了?

当你要找一个人的时候,霍格沃兹就会显得非常大。Newt不在图书馆他经常在的位置上,不在学院的公共休息室,甚至晚餐的餐桌上也没有看见他的影子。Theseus拦住一个跟Newt同年级的孩子,问他:“你有看见过我弟弟吗?”

“Newton Scamander?”那个胖胖的黑发男孩一脸迷茫的回想着,“好像在变形课上见过,周一的时候。”

很好,现在已经周四了。Theseus侧过身子让他走过去,那男孩却在原地没动:“你找那个怪胎干什么?我打赌他一定在哪个阴暗的角落变态一样跟黏糊糊的恶心虫子在一起吧。”

Theseus挑起一边眉毛,转身走回去,一只手架起那个胖小子一只手用魔杖抵住他软绵绵的肚子把人带进了走廊拐角处的小角落,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恐吓对方:“你再用这些词形容我的弟弟,我就把你变成黏糊糊的虫子。或者你已经是了?”他冲男孩笑了一下,示意他低头去看自己的腿,许多黏糊糊的鼻涕虫像厚厚的青苔一样糊在他的脚踝上,把他牢牢固定在了原地。Theseus整理了一下斗篷,把人留在原地尖叫,轻快地转身离开。

怪胎?如果这个词是用来形容那些跟其他人有着微妙区别的天才的话,不,还是太冒犯人了。Newt有一双热情明亮的眼睛,他用它们温柔地注视每一个奇妙的生命,不管是黏糊糊的鼻涕虫还是圣洁的独角兽。而如果你足够了解他,尊重他,那双眼睛也会同样温柔地注视着你。

事实证明,当你真正想要找一个人并为之付出了(可能会导致自己学院扣分的)努力的时候,霍格沃兹或许会帮你的忙。Theseus在晚饭后走出城堡,几乎放弃在今天找到Newt了,他沿着绒绿的草地慢慢往湖边走。月亮像一枚银币一样挂在空中,在并不平静的湖面上洒下许多破碎的银光。Theseus一面想着在这样的天气去湖边可能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一面一眼在夜晚的湖边发现了自己的弟弟。那个男孩围巾整个散开,领带歪在一边,斗篷上还带着草屑,似乎在跟什么东西僵持。他看到Theseus的瞬间眼睛亮了一下,无声地冲他招招手。

Theseus快步走了过去,用眼神问他:“怎么了?”

Newt把头偏过来,嘴唇几乎紧紧贴着Theseus的耳朵,用气声说道:“卜鸟。”

“什么?”Theseus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疑惑地侧头。Newt眨眨眼睛,似乎是在判断面前这个人与自己的亲近程度是否支持他做接下来的动作,然后他伸出了手,用略微有些粗糙的手指托住Theseus的脸颊,把他的脸稍微往左推了推:“看到了吗?爱尔兰凤凰。”

坦白说Theseus一点都不觉得那个黑乎乎的影子看起来像凤凰,反而更像一只哀伤的秃鹫怯生生地躲在枝桠后面。生于爱尔兰的黑凤凰似乎发现了Theseus不赞同的目光,发出一声低沉沙哑的叫声,像黑夜里骤然有人哭嚎了一声。Theseus被它的叫声弄得起了个寒噤,转头看Newt,年轻人在听到那声名叫后耷拉下眉毛,做出了一个非常伤心的表情。

“Theseus,卜鸟的叫声一向被认为是死亡的预兆,我刚才就是不想让他发出声音来,可是现在你跟我都听到了,那么我们接下来就可能会要面对死亡。”Newt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只给Theseus留下一个蓬乱的发顶,他似乎在微微发抖,极力忍耐着什么的样子。

“我的天,你别,”Theseus被Newt的表现震惊了,他很少看到弟弟有这样的情绪波动,“这些捕风捉影的民间传说一般都是不可信的,而且就算是会有死亡,说不定也只是预示着我养的那盆野水仙快死了,它最近看起来一直不太好。”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某些情况下会变得喋喋不休,他一面说话一面尽可能把弟弟紧紧抱住。手掌下弟弟的身体一直在颤抖,他从来不知道Newt会这么在意这些事。直到埋在自己肩上的人发出一声奇怪的声音,像是在笑。

Theseus疑惑地错开一步,把Newt推到面前。年轻的Scamander在月光下咧着嘴笑,脸颊泛红,眼睛里还有刚才忍笑憋出来的泪光。“哦Theseus,”Newt拖长了声音,“你刚才真像妈妈。”他一边说一边向后退开想要躲过自己哥哥伸手来抓他的动作,但是失败了,Theseus像小时候一样抓着他,把人固定在自己胳膊中间,Newt还是没能止住笑意,在哥哥怀里咯咯笑着,长长地叹了口气。

“其实是因为快要下雨了,卜鸟可以预测天气。但是还是有很多人把他当成会预报死亡的鸟儿,对他充满厌恶。”Newt艰难地在哥哥的手臂里吞咽了一下,“我刚才是想把他转移到安全的地方,不想让他被别人发现。”

“那现在我发现了,”Theseus佯装恶狠狠地说,“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请你帮帮我。”Newt说,他眨了眨灰绿色的眼睛,咬住一边唇角给了Theseus一个熟悉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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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什么时候把他送走?”Theseus递给Newt一杯红茶,在弟弟身边的长毛地毯上坐下来。二十分钟前,Newt双手捧着被Theseus用变形咒变成了一个蜂蜜罐的卜鸟,面色紧张地回到赫夫帕夫公共休息室。一向是没什么人跟Newt打招呼的,但是总有人和Theseus说话。一路上只要有任何人在他们面前扬起手来打招呼,Newt都会表现得饱受惊吓,像一只刚从树林里出来的熊,紧紧搂住自己的宝贝蜂蜜罐一个劲往后缩。

Theseus则表现得很记仇,他热情地跟每一个人打招呼,在楼梯前面和同班的女孩子聊魔药课的作业聊了很久。Newt搂着他的蜂蜜罐子,看着楼梯动来动去,低声安慰那只可怜的卜鸟,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模模糊糊地像还没有睡醒:“别害怕,你和我在一起,很安全,哥哥也在的。”

Theseus感觉自己被人迎面撒了一把糖霜,甜蜜又妥帖。他伸出一只手把Newt拉到自己身边:“我要走了,我弟弟还在等我。”

“哦好的,你弟弟,你好。”对面的高个子女生点了点头和Newt打了个招呼,Newt抱着他的蜂蜜罐子也冲她点了点头,“抱着什么?蜂蜜吗,我的天他真可爱。”

Newt的脸一下子红透了,下巴缩进斗篷的领子里,要不是他腾不出手来,说不定会用两只手完全捂住自己。Theseus愉快地点点头:“是啊。”

他的行为换来了Newt如今的态度,年轻人背对着他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卜鸟还是一个圆滚滚的蜂蜜罐,无辜地站在窗台上。Theseus盯着弟弟金棕色的发丝,想着金色丝滑的蜂蜜的味道。冬天到了,人总是更偏爱甜蜜温暖的东西,Newt在这个季节总会让他想起枫糖,金色玻璃的茶烛杯,姜黄色的围巾和蜂蜜,他也因此在举起魔杖的时候下意识的让那只鸟儿变成了蜂蜜罐。他用手指轻轻点了点Newt的肩膀:“加点蜂蜜吧?”

Newt警觉地回过头,扫了一眼窗台上的卜鸟蜂蜜罐。

“真正的蜂蜜。”Theseus好笑地看着他。

Newt松了口气似的,把杯子交给哥哥,看着他往里面搅进两大勺蜂蜜。Theseus专注的表情据说和Newt很像,可他们本人都无法对此作出评价,看着另外一个人在他身上找自己的影子是件很奇妙的事。“你找我有什么事吗?”Newt问道。

“妈妈有信过来,说圣诞节要出门,让你改行程,别回家了。”

“我本来就没打算回去。”Newt耸耸肩。

“我知道,但是猫头鹰没有找到你,我以为你又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了。”

“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Newt小声嘟囔,“因为卜鸟在,猫头鹰不太愿意过来,我看见家里的猫头鹰了,所以我想你应该很快就会过来,我就在那等你了。”

年龄较长的男孩点点头:“等着戏弄你满怀担忧的亲哥哥。”

Newt笑了,他终于完全转过身子,肩并肩地跟Theseus坐在一起,食指慢慢地在杯口上滑来滑去。他的杯子是红色的,上面有小小的银色星辰组成的N,如果用手拨弄那个字母,那些星星会微微散开,再重新组成他名字的第一个字母。这是他去年收到的圣诞节礼物,Theseus送给他的,然后帮他打包进行李,带到霍格沃兹,放在自己的房间,每次他过来的时候再专门拿出来。

“我知道你有办法的,”Newt说,“变形咒或者别的什么,我做不到的事情你可以,而且你会帮我想办法的,就像以前一样。”

“Kiki.”Theseus想起那只小鸽子,他们帮助小鸽子躲过了那场雨,自己却在回家的路上被大雨抓个正着。当天过生日的Newt还穿着有刺绣的漂亮衬衫,被他们胡乱塞进洗衣篮里变了形。后来母亲发现了,就放弃了再给小儿子准备昂贵笔挺的衬衫的想法。

“我们可以明天去把他放掉,不用走太远,人少的地方把他放开,他会自己会到荆棘丛里去的。”Newt揉了揉眼睛,“但是需要早起,要趁着天还没亮,把他带出去。”

Scamander兄弟在温暖的宿舍只睡了几个小时,就迎着尚未完全褪去的夜色,把那只蜂蜜罐抱出去放生。Newt轻车熟路地把Theseus带到了靠近禁林的一片空地,后者没有表现出不赞同的情绪,只是转头确认了一下没人发现他们的行踪。解除咒语后的卜鸟展翅飞走,不过他那黑色的瘦削身体只在空中划了一半上升的弧线,就直接转入下坠模式,像石子砸进水面一样把自己砸进一片缠绕着的荆棘丛。

“梅林啊。”Theseus被这种自由落体似的飞行模式弄得十分震惊,Newt似乎也没有料到这个,他微张着嘴愣了一会儿,艰难地跟Theseus解释:“他们一般不这样飞的……”原本还带着朦胧睡意的两个年轻人互相看了一眼,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们两个在蒙着雾气的草地上笑到脱力,互相搭着对方的肩膀。天空逐渐泛起银白,却许久不见橙红色的光芒,世界像被厚厚的云雾包裹住,只有雨滴穿透这些云雾,啪嗒一下落在他们身上。

Newt愣了一下,才又笑起来:“我们好像总是遇到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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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下了很久,直到圣诞节前两天才停下来。雨停之后雪才积起来,白白软软地搭在城堡尖塔的屋顶上。Theseus起了个大早去等家里的猫头鹰,早餐桌上没什么人,大部分人回了家,剩下的几乎都还在睡觉。Theseus等来了两个说不上大的包裹,猫头鹰围着Theseus转了好几圈找Newt,最后才依依不舍地飞走了。Theseus拆开了写着自己名字的包裹,他收到的礼物是全新的魁地奇护具和一本讲魔法史的书,他把Newt的包裹放在身边,慢慢地开始吃早餐。渐渐的人多了起来,开始拆了自己的圣诞礼物跟身边的同学聊天。

中午的时候太阳出来了,照在白茫茫的积雪上,穿着校服斗篷的学生抱着书走过,留下杂乱无章的脚印。Theseus在窗边看了一会儿,转头看拆了礼物坐在地毯上的Newt,母亲寄来的《鳞翅目魔法生物图鉴》和《英国林区种类分布》堆在一起,年轻的Scamander正在埋头在看一本讲108种兔子不同习惯的书,对外界的一切都不甚关心的模样。Theseus终于在壁炉暖融融的火光中睡着了,梦里梦见大团的白色棉花糖从天上落下来,慢慢沉进热乎乎的红茶里,他就飘在那些琥珀色的液体里。

漫长的午睡醒来,他们聊了聊刚刚看过的书,即将迎来的考试,Theseus说还有四本导师介绍的书没来得及看,Newt则忧心忡忡地说起自己烧穿了坩埚需要留堂,可能没办法去见那些跟他有约定的护树罗锅。Theseus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护树罗锅的话题又渐渐展开到渡鸦身上,还有其他因为留堂没办法见面的生物,Theseus低声建议道:“试试白鲜,可能对渡鸦的伤势有好处。”

“嗯,应该是的。”Newt表示了赞同,既而毫无停顿地开始回答Theseus的话,“我可能还有六本书没有看完,教授是个,嗯,很严谨的人,他推荐的书目重叠性比较高,我看了两本,感觉内容其实都是同样的东西。”

“没错,你的书单给我,”Theseus抓起桌子上的羽毛笔在Newt递过来的纸片上圈出了几个名字,又潦草地补上一行字,“看这个就够了。”

Newt认真低头的时候只会留给别人一个乱糟糟的金棕色发顶,他的发丝看起来都有自己的想法,丝毫不管对主人的发型有什么责任,它们的主人也毫不在意,只会偶尔用手指拨弄一下挡住视线的头发,然后抬起头说好的。“

“护树罗锅,”Theseus冲弟弟扬扬下巴,“那是什么?”

Newt向Theseus解释了那些绿色的敏感的小生物,而后Theseus跟他说起魔法史课上教授开的并不高明的玩笑,他们用热乎乎的红茶配巧克力饼干,男孩子吃了几片就因为太甜放弃了,又说起去年圣诞节母亲准备的枫糖蛋糕,“太甜了”一起这样评价道。还有圣诞节总会收到的奇奇怪怪的礼物,Theseus的多半来自同学,把所有正常味道都去掉的比比多味豆豪华大礼包,堆满整张床的丑袜子,Newt的则多半来自Theseus,奇怪却不像那些纯粹开玩笑的礼物,它们大多是精心挑选出来的奇怪,涉及Newt能想到的方方面面。今年的礼物是一块水晶打磨的放大镜,据说可以用它看清甲虫的睫毛。“甲虫没有睫毛。”Newt认真地说。“那是你没用过这个看。”Theseus这样回应。

而Newt给了Theseus一根树枝,说这是可以用来做魔杖的珍贵树木,Theseus将信将疑地收下来,总觉得Newt的笑容带着诡计得逞的满足。

“我得走了,”这个心满意足的年轻巫师站起来,把乱七八糟的书和斗篷一起抱在怀里,“圣诞节快乐Theseus。”

Theseus冲Newt摆了摆手,这是很多年来他们度过的最亲密的一个圣诞节,在没有父母亲或者其他家人在场的情况下。Newt,用他们母亲的话来说,是无法抓在手里的,像风和阳光。

Theseus在之后的很长时间里都会想起这些。再后来,他还会一直想起一些别的东西,混乱的战场上咒语带来的焦糊的气息,绕过破败的街道走进他们的据点时看到的尸体,满是黑灰的脸向上仰着,似乎在用尽全力去触碰并不晴朗的天空,记忆像挥之不去的魔咒。

这很奇怪,你站在生命和死亡的交界处,记忆里有漂浮的梦境,银色月光下的湖水,雨天的草地,互相厮杀的战士也同时是某个家庭中乖巧的儿子。有很长一段时间Theseus都感觉自己被割裂了,他带着这种诡异的痛苦坚持了很长时间,知道战争结束,他重新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中。Theseus被很多人称作战争英雄,是令家族骄傲的傲罗,他们知道他曾经受过伤,但总是充满信任地拍拍他的肩,说:“我知道你可以的。”Theseus的确可以,他在没人看见的地方缓慢地治愈自己,把所有不愉快的回忆裹紧扔进心里。他一直对自己的控制力非常骄傲,他甚至可以给自己规划出宣泄情绪的时间,情绪崩溃的程度,也同样控制着自己对身边人的关系远近。这话并没有听起来那么卑鄙,他所做的不过是用连续的问候,体贴的爱意把自己爱惜的人留在身边。这样的情况随着他所谓的自我治愈变得更加严重,他甚至觉得自己会变成一只把别人捆在身边的蜘蛛。

良好的自我认知在很多时候并不会让事情向更好的方向发展。Theseus在被建议休息一段时间之前正在考虑帮自己的助理订她和未婚夫周末共进晚餐之后准备去听的音乐会位置。“先生,我非常感激您为我做的一切,但是真的,您不必这么要求自己。”金发的女孩看着Theseus,“真正爱您的人不会因为您没有做到体贴倍至就离开的。”

Theseus回应了她一个苍白的笑容:“是吗?”

“您需要去休息,”那位女士皱起了眉头,“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但您真的需要去一个让您舒服的地方,和您的家人待在一起。”

“没错,好的。”Theseus想了想父亲和母亲的行程,或许他可以回到乡下的别墅去,一个人待上些日子,如果蜘蛛附近没有可以被他网住的人,这样的症状可能就会慢慢减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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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栋小小的房子看起来跟记忆里差别不大,只是冬日晦暗的日光下红色的屋顶和砖墙看起来褪了色。一年前他们在花园里种了更多的飞燕草,这种小花耐寒,可冬日里依旧见不到花朵,整个花园都蒙着一层深深的灰绿,枝叶无精打采地迎着风。

Theseus穿过花园打开门,屋子里没有灯光,但他能感觉自己应该不是唯一到访的人。轻声放下行李,抽出魔杖点亮,他开始沿着门廊一点一点的检查过去,在餐厅地板上找到扔着一只半敞的皮箱,周围的地板上还有不少细密的抓痕。

会是什么?单纯的恐吓,还是黑魔王追随者们的威胁。抓痕,指间的缝隙比人类小很多,或许是某种身形小巧却杀伤力巨大的猛兽。它是怎么被带进屋子来的,那些带它来的人会躲在哪里?

在傲罗紧握魔杖思索的几秒之后,那只敞开的箱子里传出了一阵轻微的啼鸣,婉转清脆,像是夏日夜晚时常听到的夜莺。那个声音之后是人声,隐约称赞道棒极了。年轻人的声音他十分熟悉,此时却有些难以相信。Theseus上前一步,不太意外地发现敞开的箱子底部是黑洞洞的通道,他探头叫出那个人的名字:“Newt,是你吗?”

过了一会儿Newt才应声:“是我。”他的声音像从很远的水底传过来。Newt顿了一会儿又说:“Theseus,你能下来帮帮我吗?”

当然。Theseus收起魔杖从那个狭小的入口挤了进去,梯子连接着一个昏暗的房间,到处挂满晾干的草药,温暖而干燥,空气中有淡淡的香气,像松枝和辽阔的大海。Theseus粗略地欣赏了一遍这间一看就凝结着自己或许并不知道的魔药学智慧的房间,穿过唯一的一道门去找Newt,门背后却是一个令人叹为观止的世界。非常出色的无痕伸展咒,帘幕隔开了缀着满月的旷野和金色的草原,再往前是白茫茫的雪原,有风吹起帘幕,带出一些碎冰雪花,飞快地融化在温暖的地上,有一只巨大的,看起来像犀牛一样的动物走过,踩了一脚那摊小小的积水。

Theseus震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他转身寻找着自己的弟弟。金棕色头发的年轻人坐在树下,怀里抱着一条细长的,银色的,看起来像蛇,却又有着蓝紫色瑰丽羽毛的生物,仰着头看向树上那只火红的鸟儿,他没有偏头,只是腾出一只手飞快地拍了拍自己身边的那片空地,让哥哥坐下来。

“他不肯放我走,”Newt低声说,“可是我必须得去看看刚出生的鸟蛇了,你在这陪他一会儿吧。”

“我?我应该做什么?”那只漂亮的红色鸟儿一直看着他们,金红色的眼睛在兄弟俩脸上转来转去,有些不满地开口啼鸣了一声。Newt立刻鼓掌,大声叫好:“真棒!”然后凑过头来补充道:“他可能有点缺乏安全感,需要有人照顾一下他的感情。”

好吧。Theseus代替了Newt的位置坐下来,对鸟儿的每一次歌唱大加赞扬,从他口中说出的溢美之词让他自己都感到惊讶,似乎找到了自己职业生涯更进一步的第二种可能性。那只红色的鸟儿终于在大段排比之下有了些安定感,一直转来转去的眼睛稍微安静下来,用釉质的喙梳理了一下羽毛,把头微微埋进长羽里。Theseus小心翼翼地站起来,退回他最初进来的那间小屋。他不是没想过去找Newt,但是他看见了好几只毒囊豹,天知道Newt是怎么跟他们交上朋友的,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对他一定不会很友善。

Theseus在小屋里等待Newt的时候才渐渐觉得事情是这么凑巧,让人忍不住发笑。

Newt的解释是他在附近的树林里发现了他,像一只变异的绝音鸟,有着不同寻常的羽毛颜色也丝毫不沉默,他在模仿一只夜莺的声音,焦躁不安地在树上跳来跳去。Newt没办法就这么让他在野外待着,只能带回附近最安全的地方。Theseus完全隐瞒了自己是被助理强行赶出办公室的事情,只说自己是来度假的。

Newt在煮药草茶,用那些闻起来带着松林和大海气息的药草,加一点蜂蜜。他的眼睛飞快地扫过Theseus苍白的脸色,把茶递进哥哥手里:“我有挺长一段时间没回家了。”

Theseus当然听说了自己弟弟连续多年没有回家过圣诞节的壮举,回应了一个不置可否的笑容。

Newt有点紧张地搓了搓自己的手指,他实在很不擅长这个,去关照别人的情绪,让别人袒露心扉什么的。他只能遵从本能和对Theseus的了解继续说下去:“我也没有什么机会跟别人说说我在做什么,或许,你想听听吗?”

“当然。”Theseus耸耸肩,他如获大赦,Newt不像别人总是希望他发表演讲。即便是让他听他讲一晚上湖区生物的粪便他也愿意,更何况是这个呢。他和Newt端着他们的茶杯走出小屋,金黄色的原野一直被定格在日落时分,角驼兽昂着头慢慢地经过他们身边,Newt飞快地介绍了一遍他们的名字。然后是毒囊豹,他们生活在黑漆漆的雨林区,并不温顺,但尽力表现出了友善,Newt说起把他们解救出来的时候,技巧性地省略了自己以身犯险的部分,但是Theseus没有露出任何不赞同的表情。他们又去到雪原,那里其实空无一物,只挂了几条御寒用的毯子。Newt似乎也憋坏了,他几乎把一年来堆积的人类语言都跟自己的这位同伴说了,尽管他的语速缓慢,措辞之间小心斟酌甚至有时候只说了半句话出来,他的同伴都能理解他的意图。Newt觉得他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已经走到尽头了,再多一点都不能继续。而Theseus在榕树粗壮的树根上坐下,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我不是要说总是要对人生充满希望这样的话,有的时候停下来难过一会儿也是可以的。”Newt的眼睛亮晶晶的,“会有一个拎着皮箱的怪胎把你从笼子里救出来的。”

他们停了一会儿才笑起来,Theseus起的头,像是终于回味过来Newt那个不怎么好玩的自我比喻,伸出一只手搂住Newt的肩膀。他们两个像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清晨,被那只与众不同的卜鸟逗乐了一样。

Newt最后介绍给Theseus的是一只纤弱的护树罗锅,他紧紧地贴在Newt身上,死活不愿意松开扒着那件粗呢外套的手。Newt则轻声细语跟他解释Theseus的身份:“你给我的臻木还记得吗?就是给他的。”可是到最后那个小家伙也拒绝把脸朝向Theseus,只是抓着Newt的发丝飞快地爬到了他的后脑勺躲了起来。

Theseus往前走了一步,抱住比自己略矮的人的腰,轻声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Newt抬起手,拍了拍自己兄长的后背,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语言交际上这样的天赋异禀,可他就是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我也很高兴。”他们的头顶上有遥远的满月和橙红的太阳,那些带着魔法的光芒照耀在草原,雨林和冰雪覆盖的大地上,像是在无数平行时空交错的节点,每一个不同世界的他们穿过这些光芒,来跟对方分享一个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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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ewt在第二天一早和Theseus共用早餐之后带着他的箱子匆匆离开了,Theseus则自己在那座小别墅度过了剩下的假期。冬天快要结束的时候这位傲罗重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的助理走进来送信的时候发现桌上多出了一个奇怪的装饰品,一根树枝,像是直接从树上折下来的,并没有任何修饰的一根树枝,被珍惜地摆在金属搁架上,和她上司的家人照片一起。

“很高兴见到您回来先生。”她一边说话一边不自觉地多看了几眼那根树枝。

Theseus发现了她的惊讶,却并没有解释,只是冲她笑了。

很快的,人们发现他的那些症状随着这根树枝的出现逐渐减轻了。Theseus开始不再执着于确认身边的每一个人的生活是否尽善尽美,自己的表达是否到位,让人感到足够受重视。他还是那个彬彬有礼又光芒四射的男人,他依旧会出席很多活动,做很多演讲,关于自己或无关的事情。偶尔会收到一些来自海外的包裹,有的时候是一张照片,有的时候是色彩奇特的石头。

助理小姐后来跟她的未婚夫分手了,知道这件事的时候Theseus正在拆刚收到的包裹,像是一块圆形的墨绿色石头,他温柔地说了一句:“我很遗憾。”然后冲她招招手,“你想近点看看这个吗?据说是恶婆鸟蛋的化石。”

Newt的信总是跟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一起寄过来,自然而直接地跟Theseus分享自己正在经历的生活。他在信的最后写道,感谢你始终在我身边,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在我最想想要保护别人却无能为力的时候,我希望你也会出现在想要帮助一个我所爱的人,想要给予爱意的时候。就像你说的那样,我总有一天会有办法帮助别人,我做到了。而你做得更好,你拥有接受爱意的能力。

除了这些包裹和家里的圣诞餐桌,Theseus依旧很少能见到Newt。这个事实没有让他感觉到丝毫不安定的情绪,仿佛知道他在远方也是他安全感的一部分。他很少会再失眠,不再觉得自己像饥饿的蜘蛛或者摔碎的杯子。

芒戈医院的医生后来把Theseus作为典范来鼓励剩下的,被自己所谓“男子气概”绊住的人接受适当的心理疏导。这些人中的一部分后来发展出另一种奇怪的流派,他们探头探脑地打听Theseus突然出现的那根树枝,在主人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它就变成了来自神秘东方雪山上的神树枝条,可以驱除噩梦,赶走恐惧。

“是这样的吗先生?”金发的女助理皱着眉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哦当然不是,这只是一个小蜂蜜罐送我的圣诞礼物而已。”Theseus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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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后来传言变成了另外一个版本,依旧是来自神秘东方雪山的树枝,你需要用它沾上蜂蜜,在圣诞节的晚上对它说出自己的愿望。

封建迷信要不得

我是真的很喜欢神奇鸟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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